适之🍁

【王生x霍心】［陈坤水仙向］究责 01

0）
1976年正月。
大火。

1）
深夜，城里静悄悄的。星光早就被漫天的雾霭隐了去，只有月亮还勉强透着亮儿。街角的路灯已经有了年岁，忽明忽暗的，发出断断续续的电流声。
多数人只以为那是一盏年久失修的灯，只有知道门路的，明白那是一个信号。来的人带着酒气，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，看不真切。他撇了一眼灯，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，打开铁门，走下旧楼前一排窄窄的阶梯，进到地下室。
屋子里闹得很，人群大多挤在屋子中间。那里是一个铁笼子围的擂台，灯明晃晃的，打穿了满屋的烟。擂台上的人看上去就已经筋疲力尽，稍弱一些的已经满脸是血，被另一人踢飞了出去，砸在笼子上，引得金属哐哐响。围观的人见了精彩，喝声更烈，也听不清那些破了音的话里都是什么内容。
“勇哥！稀客稀客！”场边有人注意到了来者，引着他到一边椅子上坐下，给他递了瓶开过的啤酒。他接回来喝了一口，指了指场上的人，问到：“我看那人挺面生，这几天不来，这儿又添新人了？”
“勇哥，你这一去可是三年，哪止几天。”可不是嘛，之前那几个一直在这儿混的，没了他们口中的“勇哥”撑腰，闹腾了没多久，大多都被那雷打不动的新擂主揍得没了脾气，出现的少了。也就最近新来的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，三天两头过来找揍。这种地方，只要是一个月光景就能天翻地覆，更何况是将近三年，这破天地都该翻了三十六次了。
现在这个擂主，厉害就厉害在于，这三十六次都没能把他翻下来。不管底下怎么折腾，他这个擂主的位置可是坐得稳稳当当的。他能坐得这么稳，没两把刷子那是不可能的——就像三年前的勇哥那样，一套功夫人家学都学不来，都还觉得他是什么叶问再世，好不潇洒。可是如今的这个擂主，活像存了两面的修罗。时间久了，便都称他是修罗了。他一直带着一个半脸面具，把脸颊口鼻一并遮了，也不知道藏着怎么一副模样。有些脑子里不知生了什么的人，还传言说他长了獠牙裂了嘴，让他身上的那抹诡异的神秘更甚。兴许是由于无心打点，这个修罗的头发有点长，大概和下巴平齐，乱糟糟的。衣服也简单得很，一身素黑，若不是他的身子板和本事摆在那，恐怕要被人笑话像个蹩脚刺客。他也从来不管这些，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听着看着，让人感觉深不可测。
就这么一个奇怪的人，在勇哥失踪不久之后，突然出现，使得一套不知哪学来的格斗术，硬是无人能敌。
今天赶上勇哥忽然回来了，那几个受了气的忽然都傍上了他，只望着这个前擂主能够为他们争口气，挫挫那修罗的锐气。可想而知，今晚将有一场恶战。

王生站在路口，看了看那盏街灯，又看了看手表，指针指向23点整——已经过了那些小打小闹的时间，到了正主上场的点了。这是王生踩点多次之后，总结出的规律，不出意外的话，今天的这个时候，便是每月一度的擂主战。同时，今天也是计划中，收网的时候。
王生是白城刑警队的队长，人没多大架子，相比对发号施令，他更喜欢自己亲力亲为，很多行动都是他自己出马的。按照那位高警官的话来说，他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之一，是上街随手抓个小偷。这也亏得白城一直以来，没有什么大案子，算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了。这半年来，最大的任务大概就是处理这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猖獗的地下擂台了。王生手下的几个人，前前后后混进去打探了两三个月，才算是摸清了门路，认准了今天这场主会亲自到场。所以经过一周的反复计划，最后的行动定在了今天晚上的23:30。
还有半个小时。
王生也顺着陡梯走到房间门口，被扑面而来的烟熏得呛了一下，在面前挥了挥手把烟驱散，才进到会场中央。原已经在场内的警员们看见了他，互相确认了眼神，不着声色的看了一眼手表，又从新投入到正在进行的比赛里。
王生也看了一眼比赛，原本没有注意太多，尚且还有些庆幸说这比赛能摊掉人们的注意力，有助于他们行动；可他看的第二眼，却让他哭笑不得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气也好还是骂也好，只得苦笑。“小高，你看一眼擂台。”王生对着耳麦轻生说，他的的大脑在混乱了几秒钟之后，从新归于平静，他已经知道今天的计划将会发生一些变故了。
小高站在擂台的另一端，话筒里嗡嗡嗡的他只听见了响，没听明白话。正当他琢磨王生说了什么的时候，擂台边上的人突然安静了几秒，随即爆发出了一轮震耳欲聋的欢呼声，只见一个戴面具的人被另一个穿着古朴的人打翻在了地上，胸膛剧烈的起伏着，应该是吃了痛了。小高正觉着这站着的人眼熟，便注意到擂台对面的王生那幅神色。王生显然看的不是他，而是擂台，好像他与那个一身古气的人苦大愁深一样。突然之间，小高意识到了问题：那擂台上的人，是庞勇。

王生成为刑警队长，是三年前的事儿。上一任队长，正是庞勇。如今的手下，大多都是这三年才调进到队里来的，只听说过一点关于这个前队长的事情，别的一概不知。这在场的，能够认出庞勇的，除了王生，就只有小高了。
三年之前的任务，谁也不愿提起。一行人一路追到山里，庞勇最终自作主张，下了一步险棋，从绑匪手中救下了那个孩子，自己却被那个匪徒拖下悬崖，落入湍急的河水里。人们在河的下游打捞了好几天，都不见尸体，便认为庞勇因公殉职了，只有王生还攥着一丝希望。可那一点希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熄灭了。在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“事实”之后，局里为庞勇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。
王生接过了这个队长的担子，也将照顾庞勇仍旧在读大学的妹妹佩蓉视作了自己的义务——那是庞勇唯一在世的亲人了。
然而如今，庞勇死而复生，这对于他们来说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惊喜，乃至于惊吓——尤其是对把庞勇当做了亲哥哥的王生而言。这也就是即便临危不乱如王生，也大脑停运了半晌的原因。

庞勇站在台上，废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把那个修罗撂趴下了，好不威风。正打算喘口气继续收拾他的功夫，瞥见了台下的王生，突然就慌了神，乱了阵脚。修罗躺在地上两三秒，回了两口气，立马发现了漏洞，当即出腿，把庞勇绊倒在地，翻身把他压在地上，对着他的脸出了好几拳。庞勇被他一拳打醒，再两拳打懵，几番格挡留下口气，连忙翻起来，再度与他对峙。修罗也知道对手强大，没有选择硬碰硬，见他有了动作，立马退开，调整自己。
两个人互相对视着，忽然，庞勇觉得对方那眉眼有些莫名的熟悉，一下子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，便想借出拳去取他面具，他先试探了一拳，紧接着上前一步往那人正心打去。修罗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，闪身躲开，顺势出腿扫在庞勇腰侧。庞勇躲闪不及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腿，疼得他直咬牙。王生在场下看得揪心，有些焦虑的看了看手表，又继续把注意力投到擂台上。
“小高，你通知一下，计划有变。除了擂台的高管，擂台上的人我也要带回去。”
台下吵得过分，乌烟瘴气的，很好的掩盖住了几个警察的消息传递。与此同时，擂台上，那修罗乘胜追击，一连几个重拳落在庞勇脸上，打得他昏昏沉沉的，甚至都觉不着痛，又扳着庞勇的肩，猛的顶膝，顶在庞勇下颚，让他仰面倒去，紧接着趁他失去重心，掼了腰力肘击了庞勇的腹部。这一通让庞勇眼前发黑，胃里翻江倒海泛着酸气，带着一股铁锈味涌上喉头。他不住地向后倒去，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，身上没了一点力气。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，他仿佛看到有人站在了他面前，兴许是王生吧，他这样想着，于是放心的把自己扔进了黑暗。
原本还指望着庞勇为他们正名的几个老手，见到他屡占下风，本就已经唏嘘不已，如今看见他彻底倒下，算是心灰意冷了。他们这群人，一个个的，都被场上那个不败的修罗如这般揍过不止一次，即便摸清了套路也无能为力。正当此时，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年轻人，却突然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，他一言不发，打开铁门，站上了擂台。原本落得安静的场下，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，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向这个修罗发起挑战了。

王生站上擂台之前，没有告诉任何人。他很清楚，假若告诉小高他们，免不了一番口舌，手表最后显示的时间是23:20，也就是说，他只需要拖上10分钟，等到行动开始，就可以扔下这个擂主，带着庞勇趁乱离开。警车此刻已经包围了这个街区，切断了外接设备，这整个屋子的人都插翅难飞，他们也有人接应，只要他能把庞勇带出去，整个行动仍旧是天衣无缝——而把庞勇带出擂台的方式，只有人进到擂台里，而王生一点都不指望，在人群骚乱的情况下，他还有这条路可以走。
他觉得，不管这个擂主再厉害，依凭他的本事，不到10分钟总是能撑的。而他也确实没有高估自己。只要是当年警队的人，都知道，王生虽然看上去没有庞勇那么壮实，论拳脚功夫，可是跟他不相上下。
那修罗只盯着他，眼光里不知有些什么，似是惊愕又似是凶狠，让人有些琢磨不透。场外的人群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，有的开始吆喝起哄，有的开始下注，还有的开始叫嚷，说这不合规矩。
台上的人哪管着规矩不规矩的，这本就是地下擂台，打死人了都是常事，哪来的那么多条条框框。整合下来就两个字“痛快”，别的都可以排后边儿去。
王生看了看地上半死不活的庞勇，心里五味杂陈。转瞬间，对方已经出拳。王生抽回注意力，猫腰堪堪躲过，同时连着以平拳击对方腰侧。修罗腰间挨了两拳，好似没事一般，顿了顿气从新拉开距离。王生不打算主动攻击，因为他的目的并不在于赢。修罗先前试探了一下王生，发现对方的反应能力和格斗技巧都不弱，便换了一种打法。他再一次出击的时候，快速地虚晃了一拳，晃开王生的注意力，随即猛的一拳击中王生胸口，紧接着顺势起腿。这下挨得王生好受，胸口生闷，亏得他反应及时用胳膊挡住了那一腿，否则让那力道落在身上怕是要吐出血来。这个对手可一点都不简单。几个回合这样吃亏下来，王生意识到一味的防守和简单的反击不是办法，他在大脑里迅速的理了理对方出击的套路，随即右脚后撤一步，双手拉开，化作了一个不同的准备式。看热闹的人只觉着有好戏可看了，音量又响了一阵。那修罗却皱了皱眉，仿佛是从中看出了什么门道。他也不过急的出击了，而是以他的方式架起手来，松垮着，好似没什么精神。那些在这里见多了他打架的人都心领神会，这是那修罗自己的一套打法，只要对方一动，那看似随意的空架子就能瞬间变化，令人措手不及。王生也发现对方的拳法多变，没有一个准确的规则。即便通过自己这般以不变应万变的防守，也没能摸清他的套路，反而愈发复杂。也正是因此，当王生看到他的准备式的时候，多留了一个心眼。
王生主动攻击了。他突然向前窜来一步，右脚落地压稳成弓步，似是要出拳，右手却转拳为挡，格开了对方正向面门的快攻，同时转体，左拳从腰间猛力冲出，击中对方胸口。那修罗中了这一拳有些惊讶，但未有停顿，侧身退步擒住了王生的左手手腕，同时飞膝顶向王生的腰侧，趁着破坏了他的重心，撒开手迅速的再次出拳。王生挨这一下，他本以为会很疼的，实际力道却比预估轻了不少，他只当作是对方没了力气，却没想到紧跟着一拳，有些狼狈的抬手护头，勉强挡住，连忙退开距离。两个人互相看着，一轮下来，谁也没捞着好处。对峙了片刻，王生再度向前起腿，被修罗躲闪开来。修罗紧跟着的一拳看似凶恶，临到头了却改拳为锁，像蟒蛇一般缠上王生脖颈，移步到王生身后，借着力量和体重，把王生狠狠的压下去。王生被他压得有些措手不及，很快反应过来，在修罗出手之前向左脚后退了半步，绕到他腿后，反手袭上他的脖颈，腰上使力向后一扳，直起身来，顺势而为将那修罗撂在了地上。
修罗的面具由于刚才的动作被王生硬是拽了下来，露出脸侧的一小片疤痕。王生认得，那样的疤痕是烫出来的，但是此刻他的注意力却不在疤痕上。他意识到了今天晚上第二个令他哭笑不得的事情——眼前的这个人，长的和自己一模一样。从台下的角度看不出端倪，因此人们还没有太大的反应。
就在此时小高手腕上手表的指针，落在了正下方的位置——时间到了。
瞬间，混在人群里的警察开始行动，封住了出口，目标十分明确，将擂场的管理组织人员一网打尽。场下一下子陷入骚乱，一时间什么也分不清楚。王生想了想，出手把那修罗拉了起来。修罗在站起来之后，忽然凑到他耳边，极轻的声音说着什么，眼里几乎含着泪，然后退开了半步。等王生反应过来，对方是在请求他把自己带走的时候，却看见修罗头发炸起，原地抽搐了几下，然后栽在了地上不省人事。王生的心里好像也连带着抽动了一下，连忙叫来一个警员把意识模糊的庞勇带出去，自己架起昏迷倒地的对手，跟着混入了人群。
王生在走出那间混乱的屋子之前，隐隐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他。庞勇是怎么回来的，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，为什么会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…一系列的问题让王生觉得，自己面前的不是简单的案子，而是一池深潭。